匡千秋隨後也從結界中飛了出來。

“師父！”雲曦弟子圍了上來。

“師父，亦辰呢，他怎麽沒出來？”雁林緋問道。

“小辰他……他為了救我……他……”

雁林緋的腦中轟隆一聲……

話說，夢亦辰等著想象中的死亡，他又忍不住睜開眼，望著無數黑點朝自己飛來。

突然，他感覺到手中的劍強烈地顫動，猛地一下子飛了出去。

千丈青光，一閃而過，所有的機關人頓時炸開。

結界之內，飛沙走石，仙劍亂舞……

從閣外匡千秋看見裏面紅光閃爍，“天帝，快封印結界！”

天帝剛要擡手施展封印……

“啊！”

夢亦辰“唰”地飛到天帝面前，被天帝一手扶住。

“謝謝，謝謝。”夢亦辰回過頭來，望著天帝。

“亦辰！”雁林緋激動地跑過來，一把將其抱住。

“師父……我……剛剛……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……”夢亦辰眼眶中掛滿了晶瑩。

“還請天帝，快封印結界！”匡千秋提醒道。

天帝長袖一揮，龍飛在天，龍哮雷鳴，結印迅速打開，輕輕一指，閣裏又立刻安靜下來。

封印成功了！

“小辰！”

“師祖！”

“小辰，還不快謝過天帝！”

啊？天帝，這就是仙中之仙的天帝？看他背後……龍氣環繞，嗯……定是他了。

“雲曦弟子夢亦辰謝過天帝。”

“嗯。”天帝點了點頭。

夢亦辰急忙想要逃開，“師祖師父，要是沒事，我就先走了……”

“走？去哪？”雁林緋一改平日的好臉色。

夢亦辰尬尷地笑了笑，“弟子恭賀師父登位掌門。”

“休要貧嘴！”

完了完了，這下完了，他心想。

“你擅闖禁地萬劍閣，犯下如此大錯，罰你去七星殿面壁思過三個月，沒我同意不準出來。”

“師……師父！”

“還不快去！”

“是，是——”

啊？三個月，天哪……夢亦辰哭喪著臉向七星殿走去。

突然一人說話了，“哎呀，在這兒鬧了半天了，那我這酒還沒喝上呢！”

“歧掌門，你啊……不必擔心，多謝各位掌門相助……那現在……酒宴繼續……”雁林緋說道。

“好！今日一醉方休！”

“不醉不歸！”

……

兜率宮後花園中的桃花又到了雕落的季節。

每當這時，成片成片的花瓣散落到地上，淡紅淡粉色，交織成一個暖色的世界。

老君果然又坐在桃花樹間的石桌前，靜靜地觀察著棋盤上的殘局。

這殘局已定三十年，但上面仍舊不染一絲纖塵。

這一切，都是一個約定，是太上老君和匡千秋兩人之間的約定。

太上老君平生只有兩大嗜好:一是煉丹，二則便是奕棋。

原本，這後花園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地方，每年都會有許多仙人來此鬥棋，一較高下。

這太上老君棋技可謂超群，許多仙人來了多少次，最終都是慘敗而歸，人家自然也就不願再來了，桃花園的生氣也就越來越少。

老君也自詡棋藝為“天界第一”，但他從沒有說過自己是仙界第一。的確，他在天界真的沒有什麽對手。

不過，即使來的人再少，也會有兩個常客，一位是雲曦掌門匡千秋，另一位便是匡千秋同門師弟尋與歸。

這兩位可都是棋技頂尖高手，也是老君一生唯一佩服的兩人，而且老君也從來沒有贏過他們倆人。

其中，尋與歸的棋技可謂深不可測，數百年來，與人弈之，從未輸過一盤棋，就連匡千秋也不是他的對手。

世人都稱他為“棋仙”，唉，只可惜，他……已經不在仙界了。

如今，只剩下匡千秋，便成了老君的唯一對手。

他們兩人曾約定，每三十年兩人就要鬥上幾天幾夜，直至分出勝負。

眼前的殘局，還記載著老君的敗辱。老君定是不服。

老君長袖一揮，黑白棋子分入兩個碗中。

他早已計算好了，今日，就是他報仇之時。只是，匡千秋身受重傷，時日無多，不知他還會不會來……

忽然，桃花林中樹葉沙沙作響。

是他來了。

匡千秋一襲白衣飄然而落。

“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……”

“這可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約定，怎麽會！”

“你的傷……”

“我恐怕……不過也不必擔心，來之前我便已把後事交代了，與你對弈之後，便尋於山水之間坐化。”匡千秋一副淡然的樣子。

“你倒是看得開，坐吧！”

匡千秋輕輕掃去石凳上的桃花瓣，靜靜地坐了下來。“你先吧！”

“那，我就不客氣了。”老君雙指一揮，碗中的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中央。

接著，匡千秋的白子也應聲落入棋盤。

漸漸地，一顆顆棋子從中央擴散開來……

“你啊！”老君長嘆了一口氣。

“你是想說與歸的事吧！”

“知我者，千秋也。你說你當初怎麽就狠下心，將他逐出師門，還下令用摧元鎖剔除他一百零八根仙骨……”

“我雖不忍，他偷襲禁術，觸犯門規，理應受罰。”

“他再怎麽說，也是你師弟呀！”

“正因如此，我更不可看著他誤入歧途。”

“你……唉……”

“我並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麽。”

這一步棋子匡千秋走的那麽地堅定。

“也許你是對的。”老君趕緊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。

“你說修仙能不能使人放下一切？”匡千秋突然問道。

“心無雜塵，一切皆可棄之。”太上老君有些好奇，“你早已進入無墟之境，應該早就參透了一切，‘放下’對你來說還有意義嗎？”

“之前倒是沒什麽，可是人壽將至，反倒生出一些不舍。”

黑白棋子已布滿半個棋盤，老君的攻勢越發犀利，而匡千秋卻總是猶豫不決。

“你以前可從不會這樣猶豫，你心中……雜念太多了。”太君也看出了些問題。

“是……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……。”

“喲！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出這種話，這可真不像你。”太君的話語之中，隱約能感受到一些取笑的意味。

“我欠她的太多了。”

“她……你是說念夕殤？”

匡千秋輕輕點了點頭，又望了望漫天飛舞的桃花瓣。

“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或錯，這不過是一種必然的選擇罷了。”

匡千秋本和念夕殤情投意合，只可惜天下之容不下兒女私情。而匡千秋向來以匡扶天下為己任，在天下與小我之間，他還是放棄了小我，當上了雲曦掌門。

兩人分別之際，匡千秋只是送給念夕殤一朵長生花，也沒有再多說什麽，而念夕殤卻以誓不相忘，終生獨守來回報曾經的美好。

後來，念夕殤又當上了瓊夕掌門，可是她從來沒有違背自己的誓言。

而她知道，匡千秋並不是無情之人，不想去愛，並是不能去愛，在她心裏，只有匡千秋一個人。

“昨日在大典上，見她過得很好，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“可她還是放不下你……”

匡千秋拂去衣袖上的花瓣。

“真不知道，你走了，她又會做出什麽傻事？”

一片桃花瓣落到了棋盤上，太上老君剛要用真氣把它打散。

卻被匡千秋的真氣攔截。

“天意如此，何須置哉？”

棋盤之中，雖黑白星布，但匡千秋的致勝之術——七子連殺已落六子。而那片桃花正落在第七子的地方。

“你心裏還有事，又在想你的徒弟吧！”匡千秋的心思又一次被老君看出。

其實，這棋子連殺就是雲曦七子，而向九天已經被泠莫開抓走，而匡千秋卻沒能把他救回來，這成了他心中的遺憾。

“嘭！”一顆棋子落下，蕩出漣漪般的光，棋盤上的白子一層一層的隨著“漣漪”消失。

匡千秋輸了，這是他第一次輸給尋與歸以外的人。

“我……輸了……”匡千秋胸中湧出一口鮮血。“今生……得老君之友，幸之幸之……”

“你......”

太上老君還未說出口，匡千秋已經不見了。

太上老君突然意識到了什麽，嘆了口氣，只是呆呆的看著殘局。

一個時辰，兩個時辰......

老君還在盯著棋盤。

桃樹上桃花如雨一般沙沙落下，攜著風兒在空中旋轉落下。

整個後花園的最後一朵桃花也落了下來......

就在那天夜裏，天空中一顆仙星悄然隕落。

與歸不在，千秋亦逝，與君同樂者，不在矣。

眾仙在夜裏見到此景，皆感慨惋惜。

雲曦上下，沈浸在悲哀之中。

“這不可能！”夢亦辰咆哮著，“師祖乃是地界第一仙，怎麽可能離我們而去？”

“亦辰！”雁林緋叫道，“人死不能覆生，你這樣他老人家在天也不能安心長暝。”

“我這就替他報仇！”夢亦辰從背後拔出那把從劍閣帶出來的劍。

“等等！”雁林緋把他叫住。“我說過什麽，三月不準踏出此殿半步。”

雁林緋當然也註意到了他手中的劍，“說吧，這劍是從哪來的？”

青綠色的劍透出肅殺之光，仿佛一條青蛇吐出寒冷的信子。

孰墨一驚:“‘嵐兮’劍！”沒錯，他絕對不會認錯的，他自幼跟隨尋與歸習武修煉，這“嵐兮”劍可是尋與歸所佩之劍。可怎麽會在亦辰手中？

孰墨一把把夢亦辰拉住，“亦辰，你這劍從何而來？”

“嗯......嗯......”夢亦辰猶豫了半天。“是......是我從劍閣裏拿出來的。”他趕緊把劍摟在懷中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那把劍上。

雁林緋仔細一看，也看出正是尋師叔的“嵐兮”劍，“亦辰，把它給我。”

“師父恕罪，弟子不能給你，這可是我用命換來的。”夢亦辰把頭扭向一邊。

“好，今日你若是不給我……”

“要打要罰隨你，反正我是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的。”

“你......”

這還是夢亦辰第一次和他這樣頂嘴。

“長大了，不認我這師父了？”

夢亦辰跪在地下，“弟子不敢。”

雁林緋那他也沒辦法。孰墨走了上來，跟夢亦辰悄悄說了幾句話，夢亦辰就乖乖的把劍遞給孰墨。

可孰墨沒走兩步，“嵐兮”劍在他手中一震，將孰墨彈走，自己又飛到夢亦辰面前。

孰墨無奈地走到雁林緋面前，“師兄，看來這劍你是拿不到了！”

雁林緋轉過身，“那就罰你接著到雲曦列仙靈位前思過，什麽時候出來，我說了算。”

“思就思！”夢亦辰站起身，向七星殿走去。

雁林緋帶著弟子氣沖沖地離開了。

孰墨站在那裏，師父，也許這就是天意啊，“嵐兮”後繼有人了，您在天之靈，也可以安息了……

……

瓊夕山相溪宮。

桌上的長生花的最後一片花瓣緩緩雕落。

念夕殤一驚，頓時倒向桌旁。

“掌門！”旁邊的女弟子把她扶住。

“我……沒事……”

怎麽會這樣？昨日還，怎麽今天就……

“夕兒，準備一下，去雲曦山……”念夕殤說道。

“掌門今日剛從雲曦回來啊……”

“是啊，算了，你們下去吧！”

“是。”

冷清清的相溪宮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人。

不是說好的嗎？你幹嘛就這麽狠心，獨留我一人，一人……

她將長生花的花瓣收於手中，用內力將其燃制成香，又把它輸入玉鈴之中，掛在身旁。

也許這是他留給她最後的回憶了……

念夕殤獨自飛出了相溪宮，來到了這個曾經熟悉的地方。

這個地方，有青梅，有小溪，有回憶……

還記得當得時，這裏，只有，他，和她……

月光是那般柔和，映在地上，兩人靠著梅樹，坐在溪旁。望著溪水中的自已，看著溪水中的對方，兩人相互依偎在一起，她多麽希望時光永遠定格在那一刻。

每逢梅子成熟之時，他都會親自摘下餵給她吃。

這樣的時光是如此美好。

直到那一天，一切都結束了……

他說，他為了天下，他要當掌門。

可她說……我等你……

等了千百年……

她靜靜地靠在那棵梅樹上，輕輕撫摸著樹幹，眼角流下一絲淚光……

過去的永遠不再。

她總想忘記回憶，可到頭來，才發現，過往拋不開，剪不斷，理不去……

就這樣靠著梅子樹，幻想曾經依偎著的他的肩膀，流著淚睡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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